小國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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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 Taxify(愛沙尼亞本土產的 Uber) 宣佈拿到1.75億美金的投資(投資者包括滴滴出行),非常有效率地用了大概5年就晉身估值10億美金的獨角獸公司(Unicorn)行列,成為了只有130萬人口的愛沙尼亞的第4家獨角獸,另外3家包括SkypePlaytechTransferwise

話雖如此,愛沙尼亞離真正的科技大國還有很遠的距離,不提有幾十或上百家 Unicorn 公司的美國和中國,就是英國和印度的 Unicorn 數目也遠多於愛沙尼亞。不過以那麼少的人口來講,愛沙尼亞前進的速度確是讓人驚訝不已。

不只是科技公司,愛沙尼亞政府也是以 Startup 快速試錯的模式在改變,常常很快地推出有爭議性但無明顯缺點的政策,像是免費公共交通e-ResidencyStartup Visa等。

我也是透過 Startup Visa 加入愛沙尼亞這高速科技列車一探究竟的人之一。這是一年前才推出的政策,目的是吸引外國的科技初創在愛沙尼亞起步,一年多間批出了一百多張初創簽證。讓本地的科技圈能有外來的衝擊,從而讓雙方能因為交流而得益。

對於一個小國來說,本來就沒甚麼好輸的,保持不變才是最差的決定。現在至少能看到愛沙尼亞靠各種富有創意的政策在國際間贏得不少名聲,讓這名不經傳的小國一躍成為高科技的代名詞。

雖然整體發展還在很初期的階段,但過去兩年間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股前進的動力,讓身在其中的人能看到未來的希望,也更願意留在這裏看看這列車能前進到多遠。

在愛沙尼亞的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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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lish: From Hong Kong To Estonia]

一年多前剛辭掉工作,當天晚上就在 Facebook 上看到 Jobbatical 招聘的廣告。那是一個我有興趣但沒有實際經驗的職位,而公司是一家位於陌生國度的小小 Startup,看上去很有趣,我毫不猶豫地按了「申請職位」。

三個月後,我飛到了愛沙尼亞的首都塔林。塔林才剛下完雪,也沒穿外套,從下機走到機場大樓的時候冷得不停地發抖,不過同時也因為充滿未知的旅程而感到興奮。

我加入的 Jobbatical 是一家國際招聘平台,所以招聘也是經自家平台來做,剛加入時只有 11 個人,主要來自愛沙尼亞,但一年半後已發展至 20 來人;來自 10 多個國家。

我一向深信多認識不同成長背景的人是讓自己進步的最佳方法——還記得多年前第一次遇到台灣人、新加坡人的時候曾很失禮地問人家會不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朋友們對不起 🙇)。而在 Jobbatical 和來自印度、哥倫比亞、巴西、埃及等陌生國家的同事相處(或衝突)後,我更加鞏固了此想法,因為從他們身上知道了更多媒體上不曾看見的當地生活,也更了解自己的無知。

除了公司裏的各種見聞外,住在愛沙尼亞還能不斷地感受各種新科技的衝擊。身處科技行業本來就比較容易接觸各種不同的科技潮語,像是區塊鏈(Blockchain)、代幣眾籌(ICO)、人工智能(AI)等等。但在愛沙尼亞這些字眼卻不只是潮語,而是確實地能在生活中接觸到:用區塊鏈技術建立的電子公民系統建議由國家發行代幣眾籌自動送貨小機器車在城市中試行等等。

上星期在網上預訂了時間理髮,整個過程只花了1分鐘。在愛沙尼亞幾乎各種服務都能在網上完成,從政府機構到私人機構到小店都不斷地把各種服務電子化,讓我這科技宅的生活變得異常方便。難怪這邊的人很喜歡用 E 字來「食字」,因為 E-stonia 確實是一個 E 世代的國家,由政府領頭,帶動起整個國家的科技化。

新事物難不免有各種問題;少不了要面對各種質疑,在愛沙尼亞也不例外。最近電子公民系統的負責人發佈了一段新聞,說有人發現了電子公民系統的潛在漏洞,他們的團隊正在修復,有不少人馬上一副「早就跟你說過⋯⋯」的嘴臉回應。作為可能受影響的人,我並不驚訝系統有漏洞,政府機構不推搪不隱瞞才讓我驚訝。有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解決問題。相比起請明星喝鉛水,承認錯誤和想辦法修復才令人敬佩。

不久前有記者問我會選擇留在愛沙尼亞或香港,我無法提供一個明確的答案。在這全球化的年代,地域早已沒有那麼鮮明的界限(尤其是科技業),加上居住在不同城市能得到各種意想不到的啟發,所以我並沒有打算生孩子前長居在一個城市,也許數碼遊牧(Digital Nomad)的生活更為適合。

在 Jobbatical 工作了一年半後,我離開了這團隊去開發新的產品。雖然如此,短期內還是會留在愛沙尼亞,因為沒有哪一個地方比冬天的愛沙尼亞更無聊;更能讓人專心工作。這邊的科技圈子最近也舉行很多經驗分享活動,讓我獲益良多。也因為如此,很歡迎所有路過塔林的訪客打一下招呼 👋,帶點溫暖給這個在大雪中埋頭寫程式的科技宅。

我冷
其實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冷而已。

學了如何平衡營銷與產品

工程背景的人如我總是對普通宣傳方式嗤之以鼻.png

加入愛沙尼亞的初創已經一年,最大的得著是了解到營銷的各種方法和重要性。

在 OneSky 工作的五年間只專注於開發產品,很少關心市場營銷的問題。一年前卻毫無準備地從香港飛到愛沙尼亞,投入 Jobbatical 的市場營銷職位,經過一年實踐後發現錯過了很多讓 OneSky 進步得更快的機會,好的產品需要好的營銷相輔相乘才能發熱發亮。

從薪水的角度看,市場營銷比不上產品開發,所以常有種被輕視的感覺—也認為營銷工作應該不太困難。但實際操作後更能了解當中的挑戰,把營銷做得好的難度甚至不亞於產品開發,重要性亦然。

Jobbatical 的產品簡單,但一年間卻以不錯的速度成長,甚至得到頂級 VC 的投資,當中營銷佔了很大的比例—尤其是媒體公關和 CEO 對外講故事的能力。一年多的時間竟然得到全球不同國家 200 多家大小網上媒體報導,除了增加人流,媒體報導對產品的 SEO 也有不少助力。

這是我以前沒深入了解的運作模式,工程背景的人如我總是對普通宣傳方式嗤之以鼻—為了追求更創新更有效的營銷方法而忘了最基本的有效手段,因此在這團隊中反而看到了自己的盲點。

不少公司都執著於請一流的工程師,沒對市場營銷有同等要求。其中一個原因也許是和創辦人的背景有關—有工程背景的創辦人擅於分辨工程師的好壞,或者只傾向於請和自己類似的人,以致錯過很多潛在的簡單機會。

由於在愛沙尼亞的工時短,加上有合得來的兼職團隊成員,所以也花不少時間在自己的兼職項目上,摸索如何把工程和營銷的知識結合起來,做出一個機器助手讓各種營銷都能做得更快更好,別讓盲點阻礙了產品的發展。

愛沙尼亞的科技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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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坐 Uber 的時候跟司機搭話,他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來塔林,我說不是,我在塔林工作。然後他問:「那你是在 Transferwise 工作嗎?」不是。「那是 Skype 吧?」

這城市遊客以外的外國人不多,主要都是愛沙尼亞人和俄羅斯人,或是坐船過來唱卡啦OK和買酒的芬蘭人(芬蘭人很喜歡唱卡啦OK,芬蘭的酒稅很重)。Skype 和 Transferwise 可說是塔林的外國人主要僱主,Uber 司機說他載過遊客以外的外國人都是在這兩家公司工作。

雖然塔林作為一個城市並不國際化(尤其比起附近芬蘭的赫爾辛基或瑞典的斯德哥爾摩),但眾多的科技公司裏其實很多外國人--因為很產品都是面向世界市場,而且科技業的技能全球適用,請外國人相對其他行業比較簡單有利。Skype 本來就很有名不多說,其他幾家有點起色的也是生下來就注定往外跑的公司。

Transferwise(已融資: 9000萬美元)是一家幫你以更便宜的手續費更簡單地做國際轉帳的服務,但它不是出自任何一個「國際金融中心」之手。

Pipedrive(已融資:1400萬美元)是少見的歐洲銷售 SaaS 公司,以前在 OneSky 的時候有試用過,他們的客戶大都是美國公司,我也一直以為他們是美國公司,畢竟美國的 SaaS 仍然全球領先(不論客戶數量或服務提供商)。

Lingvist(已融資:930萬美元)是簡單學語言的手機 App,在亞洲非常進取,最近剛在日本開了辦公室,也準備進軍中國--他們說理由很簡單,因為人多市場大,也很老實地承認現在無法在 Lingvist 學愛沙尼亞語,因為市場太小。如果按照人數排列,那粵語、上海話或閩南語都還遠遠排在愛沙尼亞語之前⋯⋯

Teleport(已融資: 250萬美元)提供外地工作、留學、生活所需的幫助和建議,玩了一下他們的城市匹配系統,他們給我的建議第一名是德國柏林,第二名就是愛沙尼亞塔林,看來我不小心跑對地方了。

還有我正在工作的 Jobbatical(已融資:290萬美元),就是幫各地公司更簡單地找到合適的外國人才,當然也能幫想到外國工作的人更簡單地找到團隊加入(現只限科技業),現在整家公司 16 個人中有 7 個非本地人。

這些產品和服務如果只有本地人團隊幾乎不可能良好地發展下去,畢竟各種文化都有自己的盲點,單一文化的團隊會錯過很多其他人眼中顯而易見的機會。不只聘請外國人,這些公司的創辦人大都是有外國工作或留學經驗的愛沙尼亞人,在不少場合聽過 Estonian Mafia 這個對他們的形容詞,聽起來有點向 PayPal Mafia 致敬的意味。

記起 2 年前在對面海的芬蘭好像也聽過類似的故事,愛沙尼亞人笑說:只有130萬的人口,不看外面活不下去。

愛沙尼亞的工時有多短

短工時:對香港人最大的文化衝擊

剛到塔林的時候還在下雪,所以路上人很少;車也不多。工作座位的窗口正好對著馬路,工作第二天注意到下午5點左右那條沒甚麼車的路就開始塞起來,一問之下得知5點就是愛沙尼亞的正常下班時間,這可說是習慣香港生活的我遇到的第一個文化衝擊。

第二個文化衝擊來得比想像的更早,那是工作的第五天,也就是星期五,窗外的馬路下午4點就開始塞起來。愛沙尼亞本地同事說:「因為他們都要出遊或趕回家過周末,所以4點就下班了。」當然周末更是理所當然地休息不工作。

這情況只是指塔林普遍的公司,在我所處的只有12個人的 Startup 裏,同事們還是6點多才會離開,創辦人一般則比較晚,但工時在我看來也是非常短--比起過去幾年在香港和舊金山沒日沒夜地工作,塔林的日子輕鬆多了。

扣去午飯時間一天才工作7小時左右,比起一天可能有12-14小時的工作時間,整體的工作產出想當然爾比較少。工時雖然變短,但為了不影響工作結果,反而花了更多時間在考慮該做甚麼事情上,所以每個小時可說是變得更有效率。

工餘時間多了,但出產卻變得比較懶散:blog 寫得比較少,工餘的項目也進展緩慢,在香港和舊金山被擠到無法呼吸的情況下好像能做得更多。

畢竟以前只試過一種自虐狂的工作方法,換了環境和工作方式,時間多了反而變得比較迷茫,適應的階段比想像的要長,還不知道是好是壞。只希望能從中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平衡點,別因為悠閒而停下走向目標的腳步。

愛沙尼亞的官商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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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林已經生活了3個星期,要忙工作、找房子、找吃的,還沒完全了解這城市,只是從各種小細節已能感受到這國家在科技和全球化上的野心。

花了大概100歐元和10分鐘申請了愛沙尼亞的「網絡公民證」(e-residency),這證件誰都能申請,其實就是變相把外國人的指模和各種資料放進自己的資料庫,從而簡化各種程序。

網絡公民證和他們的居民身份證共用一個系統,讓很多麻煩的行政工作都變得更簡單和安全。例如簽署文件的時候,只要把證件套上一個附上的讀卡器,插進電腦後,用政府開發的簽名系統加上密碼就能直接作出數碼簽名,比普通簽名安全簡單,而且完全數碼化--用Email直接傳來傳去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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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愛沙尼亞的同事說,他們交稅也是很收到Email後按幾下就可以--就算宿醉過後也能順利交稅,很多和政府的交流都只靠一張證件網上完成,也不會有IE Only的麻煩。

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推出了一個新的雲端服務CountryOS,就是把政府管理國家所使用的系統變成SaaS(Software as a Service)讓其他政府也能付費使用。CountryOS的潛在客戶有至少196個(國家),潛在的用戶有70多億(全世界人口)。當然要國家政府使用由另一個國家開發出來的系統會有很多顧慮(尤其在那些觀念特別保守僵化的國家),但這概念已足夠讓人眼前一亮。

有愛沙尼亞同事笑說:「在愛沙尼亞,每個人都互相認識。」只有130萬人口、國土比台灣稍微大一點點的年輕國家(1991年才從前蘇聯獨立出來),政商合作(或者說勾結)成了一件很普通的事,幾乎每家公司都和政府或多或少有點聯繫:我隨隨便便地就在一家本地公司的新辦公室開幕禮看到愛沙尼亞總統在致辭;當我和另外兩個美國同事申請居留證遇到問題的時候,CEO竟然直接拿出電話打給某個政府人員。

看了一下CountryOS的價目表,香港使用該系統的月費比請個甚麼專員管理Facebook專頁便宜一半,還不用自己做一個IE Only的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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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負責的局長雖然見過Steve Jobs但未必聽過愛沙尼亞和SaaS呀⋯⋯

為甚麼我從香港跑去愛沙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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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朋友家人說要去愛沙尼亞(Estonia)工作的時候,最常見的問題是:「在哪?」

這小國在芬蘭與俄羅斯附近,全國大概130萬人口,我去的是愛沙尼亞的首都塔林(Tallinn),大概40萬人口。可能因為香港和台北都沒有航班直接到塔林,所以身邊認識這國家的人比較少。(可以在此了解愛沙尼亞多一點!)

Where is Tallinn, Estonia

第二常見的問題則是:「為甚麼去愛沙尼亞?」

愛沙尼亞有不少出色的科技公司如Skype,經濟正在起飛、發展空間很多,加上位處東歐環境優美等等──都不是原因。我的人生才沒那麼有計劃;加入此公司前也對愛沙尼亞沒甚麼了解。就只是單純地覺得Jobbatical的創辦人、團隊、產品、信念都很符合自己的想法而已。

原打算躲在香港自己做一個類似增加人與人跨國交流的產品,但無業的第一天就在Facebook上看到Jobbatical的廣告,他們剛好在招聘B2B營銷負責人。看完產品後覺得信念很適合自己,團隊也才只有12個人──沒人負責B2B,是個最佳的學習機會。

工作內容或環境都是全新的挑戰,這讓我的自虐狂基因活躍起來。不過由於種種障礙,我也花了兩個月去說服他們我能幫他們拿到更多客戶而加入了團隊。

一向認為地點不應該是個重點,最重要的是一起工作的人──而這正是Jobbatical的核心信念。所以我會從香港跑去愛沙尼亞只是一點緣份、一點厚臉皮加上一點自虐傾向,希望在一個歐美團隊中能看到亞洲團隊的種種盲點和限制,讓以後處理國際產品和溝通的時候更為順利,也希望能在一片未知中得到更多啟發。